春去秋来,朱兵仍然得不到朱小立的消息,喜欢读书的他,书也读不进去了,饭也吃不下去了,晚上还经常睡不着,成天家唉声叹气的。
杨惠琴开导他说:“你快别担忧了,小立肯定没事。要是有事,咱们早知道了。”
朱兵说:“可是他走了这么长时间,怎么连一点消息也听不到呀!”
“听不到是听不到,应该是没事儿。”杨惠琴仍然坚持说。
朱兵看到妻子有些满不在意的,他干脆打开了电视机,坐在那里看了起来。电视机是去年购买的,18英寸,是台彩色电视机。摆放客厅的最显眼地方——立柜上。这也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。在购买电视机时,他们两个人计划了好久。看到左邻右舍都有电视了,他们家里还没有。杨惠琴一咬牙,让朱兵购买回来这台日本产的日历牌电视机。
日历牌电视机摆放在他家的平柜上,他们家好像增添了些光彩。可是电视机摆放在那里,他们也不怎么开。杨惠琴是嫌费电,朱兵是有了时间经常会看书。这些天朱兵心里烦得看不进去书去了,他才打开电视机来看了。
这天,当他打开电视机时,看见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一则新闻。说是国家公安机关正在全国掀起一场打击社会黑恶势力的行动,山西公安机关已经从一些小煤矿和小砖窑上,解救出一批人员。
这些人员被小煤矿和小砖窑的黑心老板,雇用到那里后,他们雇用打手,限制人身自由,不给工资,只让在那里干活儿。经公安机关的调查了解,已经解救出好多人员,从而打击了黑心老板和雇主的嚣张气焰。朱兵看到这里,他忍不住喊杨惠琴说:“喂,惠琴,你过来。快看电视上在演什么?”
杨惠琴在厨房里洗碗,她听到朱兵的喊叫,丢下碗筷跑过来了。她抬头看见朱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是让她过来看电视,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地冲着他说:“你喊叫啥呀?闹了半天,是叫我过年看电视。你知道不,我的碗筷还没洗完哩!”
朱兵说:“我是叫你过来看中央电视台演出的这则特别新闻呢。说咱们山西公安关机,从小煤矿和小砖窑上解救出一批被雇人员。这些人员被骗到那里,他们限制人身自由,不给开工资,不让跑了,还雇用着打手……”
杨惠琴还没等朱兵把话说完,她向他说:“这与你有啥关系呀,你真得神经质了。”
朱兵立马正色道:“怎么能与我没有关系呢。我弟弟走了这么长时间,连一点消息也没有,他会不会也是给被骗到这些地方去了。”
杨惠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,说:“啊呀,你呀,成天家尽是在胡思乱想。我告诉你吧,你弟弟他精明着哩,根本不会被骗到这些地方去的。好啦,我不跟你说啦,我的碗还没有洗完哩。”
朱兵看见妻子对此不感兴趣,他也就不再说了。可是他的心里仍然还在想着此事。是啊,弟弟走了这么长时间,没有他的一点消息,这让他心里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。等杨惠琴洗完了碗,回到屋里时,他又向她说:“嗳,惠琴,你说,我弟弟他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消息,真不会给骗到那些地方去吧?”
杨惠琴向他摇着头说:“不会!我跟你已经说过了,他不会。被骗到小煤矿或者小砖窑上的那些人,都是些社会闲散人员,要么是脑袋有问题,而你弟弟根本是不会被骗到那里的。”
朱兵说:“我想他也不会。可是走了这么长时间了,怎么就没有他的一点消息呢!”
杨惠琴说:“如果你觉着是被骗到那里了,那你就去报案吧。”
“报案?”朱兵看着杨惠琴笑了,说,“我凭什么能去报案呢?报案得有个理由吧。”
杨惠琴说:“你不去报案,每天胡思乱想的,这样下去哪里能行呀。”
朱兵这下不吭声了,他只好从衣口袋里掏出烟来,准备要抽了。杨惠琴向他摆着手阻止他说:“你看看,有了点时间,就是会抽烟了。看你把个家给搞得乌烟瘴气的,这能行嘛!”
朱兵苦笑了一下,把烟又自觉地装回衣口袋里去了。当他拿起床边的书,准备要看时,猛然一回头,看见弟弟推门走进来了。他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灰色衣服,头发剪得很短,颧有些突出,两只眼窝也好像有些深陷。
“咦,你,这是……”朱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,由不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,看着他问说,“你这是从哪里给回来了?”
杨惠琴也吃惊不小,她赶紧从床边站起身来,抬头看着朱小立说:“你,走了这么长时间,咋就没有给我们捎个信呀?”
朱小立看了朱兵和杨惠琴一眼,站在那里没有吭声,却是低下了头。
杨惠琴走过来,赶紧把他让到沙发坐下,然后又问他说:“哎,小立,你走了这么长时间,究竟是去了哪里了,怎么就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呀?”
朱小立在沙发上坐下后,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他用手扣着自己的手指头儿,仍然没有说话。
“你说嘛!究竟是去了哪里,怎么不吭声了?”朱兵说。
朱小立这才低声说:“我,我没有实现了自己的愿望,也对不起你们了。”
杨惠琴说:“你实现啥愿望呀,我们只是想问你去了哪里。”
朱兵说:“是啊,你走了这么长时间,究竟是去了哪里?”
朱小立看见朱兵和杨惠琴一直在问他去了哪里。他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说:“我,我真得对不起你们了,也枉费了你们的牵挂。我这个人,唉,真是一事无成呀!”
杨惠琴这下就不问了,她赶紧给他倒来一杯水,放在茶几上,然后转身又到厨房里给他弄饭去了。
朱兵看着朱小立,仍然在问他说:“你究竟是去了哪里,把情况详解地给我说一说嘛!”
朱小立这才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自己出去的情况。原来他出去后,到了市里,刚下公共汽车,就遇到两个骗子。他们说能帮他找到合适的工作。朱小立没有经验,急着找工作,他就听信了他们的话,跟着他们乘车来到了一家小砖窑上。没想到他去了那里,那家小砖窑上却是不让他再走了。
朱兵听完了,有些生气地说:“这是家什么样的小砖窑呀?”
朱小立说:“我也搞不清楚,反正是做砖的。我在他们那里,干得活儿又脏又累,每天还吃不饱,他们怕我跑了,有人还看着。我跑过两次。第一次趁着夜色,我跑出了有好几里路,还是被他们给抓回去了。他们打了我一顿,还饿了我两天。第二次我又逃跑出去了,已经过了河,快要跑到一个村庄里了,结果被他们还是抓回去了,还打伤了我的胳膊。”朱小立说到这里,举起自己的胳膊,让朱兵来看。
朱兵看到他的胳膊举不高,然后又让他挽起袖子看了看。他看见胳膊上留有有两条发红发紫的伤疤,就问他说:“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
朱小立说:“那天夜里很黑,我看见只有一个人看着我。他给睡着了,我趁着他睡着了,悄悄地爬起身来,假装要去上厕所,然后翻过了墙,顺着那条河,就逃出来了。”
“哦,你原来不是被公安机关解救出来呀!”朱兵喉咙里由不得咕嘟了一声说。
朱小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,他抬头看着朱兵,没有再来吭声。
这时杨惠琴已经把饭端来了,她让小立先吃饭,等吃完了饭再说。朱小立在吃饭时,朱兵把朱小立的情况,向杨惠琴说了一遍。杨惠琴听完了,立刻向朱兵说:“这是个啥地方呀,真是无法无天了!不行了,朱兵,你赶快去报案吧!”
朱兵看见杨惠琴非常激动,他摆着手说:“你先别急,等小立吃完了饭,咱们慢慢再说。”
杨惠琴说:“小立把情况都已经告诉给你了,你还不赶快去报案呀?你看他们把小立的胳膊都打伤了,你不去报警,还让他们继续给为非作歹呀!再说了,你不是已经看到,公安机关正在打击社会黑恶势力哩,这正好是个机会呀!”
朱兵低头思考了一会儿,又问朱小立说:“你知道哪家小砖窑的具体情况吗?”
朱小立摇着头:“我不太清楚。只是记着那家小砖窑跟前有条小河。”
“有条小河?”朱兵说,“有条小河也说不清楚呀。”
杨惠琴接起话来又问他说:“你逃出来有多长时间了?”
朱小立说:“有二十多天了。”
“二十多天了?”朱兵说,“有二十多天了,你出来跑到哪里去了,怎么不回家呀?”
朱小立低下头又不吭声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说:“我逃出来后,本来想回家,可是我身上没有钱,我的胳膊也不能干重活儿了,我就只好想捡上几天破烂,等卖上些钱了,再回来见你们。谁知道我身上的身份证,被他们给扣去了。我身上没有身份证,市里经常会检查,我混过了两次。可是大前天又给检查了,我听说市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,公安机关正在追查呢。我担心自己的身上没有身份证,他们会抓去我,这才给跑回来了。”
“噢,闹了半天,情况是这样呀。”杨惠琴这下就转过头去对朱兵说:“你这下听清楚了吧?就别再问了,还是赶快去报案吧!”
朱兵想了想又问朱小立说:“你知道那家小砖窑叫什么名字吗?”
朱小立摇着头说:“这个我不知道。”
朱兵又问他说:“他们的具有位置,你能确定吗?”
朱小立仍然摇着头说:“我也确定不了。我去的时候,已经天黑了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我逃出来的时候,也是黑夜里,只是知道小砖窑的旁边,有条小河。”
“你光知道这些哪里行呀。”朱兵说,“你还能说出他们的一些情况吗?”
朱小立摇着头说:“其它情况我就真得不知道了。”
杨惠琴立马冲着朱兵说:“你看你,还在絮絮叨叨地问。你问啥呀?赶快到公安科去报案吧!”
朱兵在杨惠琴的催促下,他站起身来这才到公安科报案了。朱兵走进公安科,看见公安科科长梁毅,跟一名干警,正在那里审问一起盗窃案。这起盗窃案是附近村里人干的。他们趁着夜间,撬开了配件车间的仓库,将里面刚刚生产出来的一批配件,给偷盗出去,卖给了废品收购站。他们没有卖下多少钱,却是把工人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产品给毁坏了。
朱兵看见梁科长审问他们时,脸都气得铁青,他不住地在拍桌子。那几个人,都低着头,一声不吭。朱兵只好退出来,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了。他等到梁毅他们停下了审讯,这才走到他们跟前,向他们说了情况。梁毅听完了,抬起头来看着朱兵说:“你弟弟的问题,你觉着严重吗?”
朱兵点着头说:“应该说是很严重的,他们不光限制人身自由,还把我弟弟的胳膊给打坏了,扣去了身份证,到现在还没有拿回来呢。”
梁毅看着朱兵笑了。他笑过后抬手拍了拍朱兵的肩膀说:“我实话告诉你吧,像你弟弟这样的情况,现在来说,根本算不上个什么事情。唉,这些年来,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。公安机关现在连大事儿都抓不过来,还哪里有时间管你弟弟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呀!”
“哎呀,梁科长,我弟弟的胳膊都被他们给打坏了,这还能算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呀?”
梁毅看了朱兵一眼,忍不住笑了,他说:“如果你不相信,可以去试一试嘛!你弟弟的这个事儿,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,要想报案了,你还得到当地公安机关去报案。也就是说,你弟弟在哪里发生的事情,就应该到哪里去报案。”
朱兵听到这里,这下不吭声了。因为弟弟在哪里发生的事情,他根本是说不清楚的。
梁毅看见朱兵不吭声了,他这才安慰他说:“怎么样,叫你到当地报案,你就没有勇气了,是吗?”
朱兵摇着头说:“不是没有勇气,是我弟弟确定不了他们的地址。”
“确定不了他们的地址,这还怎么报案呀?”梁毅说,“唉,现在公安机关的事情也太多了。有些大案子都查不过来,怎么能查你们这些小案子呢。”
朱兵听完梁毅的话,他坐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。
梁毅接起话来又向他说:“不过,这事儿我想很快就会整顿了。现在国家已经着手开始干了。对于那些黑砖窑和黑煤矿,还有乱七八糟的歌厅和舞厅,都会来整顿的。因为这些年来,扰乱社会秩序的不非分子,实在是太猖獗了。唉,我怎么跟你说呢。咱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,资本主义的东西入侵太多了。国家推行改革,本来是想放开人们的手脚,让人们来大干,把我们的国家搞好了,大家过上幸福的生活。可是有些人却是为非作歹,把社会给搞得乌烟瘴气了。他妈的,有些人还叫喊,要丰富夜生活。丰富夜生活,那是丰富谁的夜生活呀?丰富了一些人的夜生活,却是给另外一些人制造了眼泪和不幸,你说这样的夜生活,让老百姓能满意嘛!不过,现在好了,国家已经开始整顿了。至于你弟弟的身份证,你也不要发愁,到时写个申请,我到派出所里,给你另外补办一张吧。”
梁毅说完了,站起身来又去审问那几个人了。朱兵看见梁毅很忙,他只好打消了报案的念头,垂头丧气地返回到了自己的家里。一进门,杨惠琴就问他说:“咋样,他们究竟说啥了?”
朱兵把梁毅的话重复了一遍,杨惠琴听完了,从床边忽地站起身来,有些生气地说:“他们扣下别人的身份证,还把胳膊给打伤了,这样的事儿还算不上大事呀?法律为什么就不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呢!”
朱兵说:“你别激动,这是梁科长跟我说的。”
这时朱兵抬头看见,朱小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他坐在那里,比先前已经精神多了。他将身子向前倾了倾,也向他们说:“哥,嫂子,你们快别去报案了。我知道报了案也不起作用。那些人根本就不管这些事情。要不然,他们怎么敢胡作非为呀。”
朱小立的话音刚落,小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来了。她抬头看见朱小立坐沙发上,立刻不蹦跳了,还有些腼腆地不敢说话,赶紧向里屋走去了。杨惠琴叫住她说:“嗳,小萍,你叔叔回来了,你咋不叫哩?”
小萍这才停住脚步,回头向朱小立低低地叫了一声“叔叔”,然后就回到里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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